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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被忘却的怀念

时间: 2016-06-28 16:20 点击量: 7913

昨晚十一点多,接到同学电话,告知我陈实已经离世,晚上大夜。挂掉电话,夏天深夜特有的闷热和躁动突然间紧紧把我挟裹在这个不足50平方的,电视嘈杂、风扇呼呼、遍地都是玩具的房间里,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能怎么做。

是谁说过来着,有一种告别是永远不会再见。

陈实,我的初中同学。一个有些腼腆的说话会脸红的男生。瘦瘦高高的他总被老师安排在最后几排,和那时所有班级一样,最后几排的孩子总会被贴上“问题学生”这个标签,他在一群咋咋呼呼的大高个儿里算安静的一位,曾尝试过在学习上拼一把,但没有坚持下来;参与过男生们的打架斗殴,但没有惹过大乱子也没有听说谁会针对他。反正,他就是那种在人堆里你会觉得很面熟,在一边你又会觉得很面生的特别普通,普通到毕业几年你会记得名字不记得面孔的,遇见了招呼都不会打只是心里闪过“这个人我好像认识”的路人甲。就好比今天他的离世,对千千万万个行色匆匆,脚步奔忙的你我他来说,也就像路旁花坛里飘落下来的一片树叶,那么微乎其微,你甚至想都不会想到那片树叶从哪里来,就算抬起眼皮瞟到一眼也不会在心里留下痕迹,那么不足挂齿,那么转瞬即逝。

他算命苦。大一的时候父亲因肺癌离世,留下没有固定工作的妈妈靠卖水泥供养他直到毕业。他也算吃得苦,毕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在家门口摆摊做烧烤生意,他的摊位就在我家背后的清源大道,我们再度联系也就是从他做宵夜开始。他很看重每一个和他同过学的人,去他那儿宵夜的也多半都是熟人。我们回利川的机会不多,但是只要回去了晚上就会自热而然想到要去坐坐,吃点东西,每次去也都会遇见很多校友,扎堆喝着啤酒,他烤好东西了就擦擦手往我们身边一坐,天南海北的神聊。他为做好生意专门去黔江学了烤鱼,回来后却烤的一手好排骨,又懒又馋的我每次在家住的时候都给他电话里噼里啪啦点一堆吃的后再让弟弟去取。再回利川的时候他那儿多了一个眉眼清秀,手脚麻利的干净女孩儿,他在一堆升腾起来的油烟中对我们不好意思的笑笑,介绍说那是他老婆。他忙的时候两个人像打转的陀螺,没一刻停下来休息;不忙的时候她也会陪在他身边坐着,安安静静。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患了大病的。甚至到今天我都不确定他是胃癌离世,还是别的病因?是,我的忙碌虚伪到可以用这个作为一切漠不关心的借口。知道的那会儿我也是感叹下世事的无常,转而继续各自的奔忙,他检查出病因的时候孩子还未满月,同学探望回来后跟我们讲起:最最可怜的是他母亲,抱着襁褓里的孙女说如果不是想到她,自己早就想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不想在这里矫情的感叹生命多么脆弱,人生多么磨难,世事多么无常。有太多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糟糕,更难以忍受的人生境遇。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从你身边离开,和他什么时候到你身边来,有时都是毫无征兆和理由的。上一秒你们还可以促膝对坐,下一秒就有可能天人永隔。伤心春与花俱尽,啼杀流莺唤不回,我在这儿对陈实,对这么一个用自己29年时光走完全部人生的社会最普遍,最没有存在感,犹如尘埃般的“草民”做个最后的印记:他来过这个世界,一如你我身边所有来过的甲乙丙;他热爱自己的生活,努力的用双手撑起过一个自己的家,记忆中有一次遇见,是在大清早薄雾未散的利川街头,他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跟我打招呼,车后载满晚上烧烤需要的所有菜品肉类,他告诉我这会儿买菜了正要赶回去睡觉;他坚持过,QQ空间和微信从没有半句抱怨,每一条都是为自己加油,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一点印记,就是6月里的一条朋友圈:每次只要看见女儿的笑,我就什么都不觉得疼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就是因为如此拼命的挣钱才导致身体一落千丈,有一定关系,却不是决定因素。有的东西是命,命运的车轮会无情的碾过一大片一大片杂草生长的地方,容不得你挣扎,也无所谓你受伤。

有的记忆你甩甩马尾就会抛开,那是因为你总觉得有的是时间去在一起,去珍惜,去相聚,你认为在那儿的永远在那儿,有着昨天一样的笑容和姿态在等你,殊不知越来越少交集的生活已经悄无声息带走我们身边曾经那么亲密的每一个人每一段感情。

当然,不是我们不懂,而是我们无能为力。

也是今年,四月的一天,三叔给我发来微信,六个字:你三娘不行了。看到的当时我正陪着儿子睡午觉,睡眼中看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开玩笑吧,两个人吵架了?赶过去再见一面的时候是在专医院重症监护室,已经脑死亡。插着各种管子的三娘在白被单的包裹下还保持有平常的样子,让我总有种再等等,再抢救一下也许就出现奇迹的错觉。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会永不再见。

这样的方式,或许更加残忍。它会留给你的有无限种可能:你会不断追问自己怎么没多去看看她呢?她给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她说了什么话?她最后的时刻是怎么样的?……各种各样的假设铺设成各种各样的折磨,然后接下来的很多时刻很多细节你都会被心口上的回忆纠结到无法释怀。毕竟,你们之间,是突如其来的,不可预知的,彻彻底底的,永不再见。

这个话题特别沉重。不能轻易拿起,拿起了就无法轻松放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三娘安葬后我就想提笔记述悼念,但总无法排头。好比父亲离开后的这十几年,我总觉得某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认认真真,平平静静的记述下我曾经环绕膝下,撒娇耍蛮的父女时光,但事实上我从不敢回头,比如今年的父亲节,我对朋友圈刷爆了的各种父亲节快乐完全无感,躺着翻段子的时候被一句从不正经的正经段子戳到痛处:小时候,不懂什么是父亲节;长大了,发现没机会再懂。

我不想用他们的离开来博取任何吸引,我想说的是,离开是有很多种可能的,也有很多种方式,再难以言书的痛都会被时间带走,不管周围多么落叶纷飞多么繁花似锦多么脚步匆匆,总有那么些人,悄悄在你指尖溜走,一去不回头。

我们所能做的,唯一可以做的,也就只是在这样停下来的时候,用这些不被忘却的怀念,来提醒自己要更加充满爱,要更加独立勇敢,然后微笑着去面对每一个未知的,不可控的明天。